高嶺一华

随生死流,入大爱河.头像@絶望子

鸩羽作蓑衣39_CP南宫认

警示同前


39

 

这已经不是首座第一次在神坛上杀人了。

 

陵光羽刺穿了目标的左肩,淬毒的刃口腐蚀着破碎的胛骨,不予人吃痛的时间,再见一箭,贯入膝骨,迫使这人跪地臣服。认萍生卸下手中神兵,重拾身侧烟管,然后缓步走下神坛,直往那处去,未及人前,便见那人捂着左肩,咬死了牙关,颤颤巍巍地撑站起来——众人这时才看清伤者的模样,蓄长的刘海被风吹开,左眼眶空空如也,狰狞的疤痕盘踞了半边脸庞,塌陷的鼻骨连着裂开的上唇,活脱脱是一副森罗恶鬼的模样。而那只幸存的右眼,早已藏不住之中凛然杀意,恨不得即刻化作尖刀利刃,割断认萍生的咽喉。

 

“久见了。”

 

认萍生轻声道,他见惯这类目光,早已无畏之中憎恶,倒是乐得看阶下囚做些自欺欺人的逞强事,于是走到对方的身边,伸手替人拔了那肩上箭矢,心说这南宫教主的朱雀尾翎,毕竟是难得的宝贝,莫要在此浪费了。

 

他取出箭镞的那一瞬间,借力给了对方一掌,要人这一双膝盖,乖乖地贴着神坛地面,这一击做足了一个“巧”字,打懵了四肢的麻筋,令这被迫跪地的人挣扎了好些会儿,都使不出力气重新站起。得力不能用,伤者又不愿输了气势,于是万般愤慨都化作嘴上锋芒,可他这张裂颚短舌的嘴,到底是掰扯不了太多的花样,更何况认萍生这几年挨过不少骂,西苗人骂人的本事吃了个透,仔细辨来,到底是不如中原人的嘴皮子厉害,光拼个嗓门大小有甚意思?

 

认萍生含了口烟,慢悠悠地吐了,他拿烟管敲了敲对方后脑壳子,劝人省些力气,饕餮盛宴尚未开场,光吃个前菜冷碟就噎着了可不行。

 

“毕竟上天待你不薄,留你一命,”他转身看向神坛顶峰的南宫神翳,“只可惜你一片赤诚,屡屡错付,真正是听者伤心、闻者落泪呐。”

 

南宫神翳觉察到认萍生投来的目光,叹下一口长气,终是开口认了故人,“莫虹藏。”

 

那人听得王者以此名唤他,一时愕然,沉默半晌,竟是笑出了声,极尽讥讽,“南宫神翳,你没想到我还活着。”

 

“哎呀呀,烂俗的桥段靠边儿放一放,”认萍生插话道,他朝南宫神翳勾了勾唇角,然后转过身,看着跪于身前的莫虹藏,“前辈这话,说得有失偏颇——”

 

他拿烟管烧烫的一端抵上对方结疤的脸颊,这些凹凸不平的硬瘢丧失了机能,难以觉察温度的变化,“莫虹藏,是你没有想到,我们都知道,你还活着呢。”

 

话音甫落,认萍生如愿以偿地收获了对方不可置信的目光,那只可怜的右眼,就这样用足力气瞪着自己,好生可笑。

 

同醒翁等人相比,他认萍生当然是张生脸,又是南宫神翳打边境捡来的中原弃子,如此身份,拜作翳流首座,自有其不可小觑之能为——树敌诸多,有的是人打探他的过往,只可惜从中原到西苗,从忠烈王府到翳流黑派,归纳演绎,也不过是个烂俗的故事,莫虹藏这般想着,他打量着认萍生的脸,忽得僵了神色,一声“你”卡在喉口,只漏出了半个颤抖的鼻音。

 

认萍生见他这副姿态,倒是大大方方地笑开了,“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,莫先生,认某还欠您一声谢呢。”

 

他这话一出,倒叫神坛上的人实实在在地惊了——南宫神翳一掌拍在王座的扶手上,阶下的醒恶者眉头紧蹙,唯有姬小双,一时不能明了实情,只觉得气氛不对,于是提起了十二分的精神,握紧了手中剑柄,凝神而待。

 

莫虹藏半晌才回了神,续上气,把剩下的句子说出了口。

 

他看着面前的人,问说,你到底是谁。

 

问下一遍,不得回应,他又问了一遍,认萍生不言语,依旧是笑盈盈地瞧着他。莫虹藏被他看得心中发怵,后背起毛,左右不得解,便只剩这般徒劳地发问,一遍又一遍,直至声嘶力竭,唇缘渗血——你是谁,你到底是谁!

 

彼时初醒,莫虹藏栖身于木洪山山麓,天来眼背对着他,与他说罢“无尽”失利的真相,他听后愕然,不知如何启口,谁料惊心动魄远不止于此——昔日的好友缓缓地转过身来,他瞳仁一震,脚下不稳,险些翻身摔进一旁的山沟小渠之中。天来眼见他这般模样,不由放声而笑,说你莫虹藏怕甚,看看你自己罢。

 

他在泉水的映照下看清了自己现在的脸,于是一屁股跌坐在地,迟迟不得动弹,不等他反应过来,又听得天来眼说,“他以为你死了。”

 

莫虹藏不出声,天来眼又重复了一遍,除此之外,便要他省去那些自哀自怜的感慨,芙蓉骨的情况很不好,命悬一线,留点精神做正事吧。

 

所谓“意外”,不过是种“有情以有义”的说辞罢了。

 

后来莫虹藏几番潜入茧之道,在这方不见天日的荫蔽角落里巧作文章。他对南宫神翳新起的禁地有所耳闻,亦询问过笼络周道的异心者,多无果。直至一日,他暗自饲养的尸蛊被人发现,本以为在劫难逃,谁知对方意不在此,反将他带往地底之川。莫虹藏心中疑惑,回想着是哪一处露了马脚——他身着黑麻大袖,巨大的兜帽遮住了丑陋的面容,带路的人也作类似打扮,乌纱挂褙,叫人看不清眉眼——茧之道即为暗杀者的根据地,如此行径也算常态,莫虹藏紧随其后,静观其变,纸舟晃晃悠悠地游过三折湾,泊于浅滩之前,此处积着厚厚的霾,模糊了岸上的一切。那人先脚踩上碎骨,熟门熟路地摸到扶桑树下,他采下枝头叶片,吹响靡靡亡音,驱散周遭浓雾,得见朱楼。

 

莫虹藏见了此景,算是猜着了对方的目的,这真正是一桩强买强卖的生意,识人软肋,又舍人需求,他莫虹藏心心念念不过是禁地所在,无功不受禄,就不知道对方想从自个儿身上讨要什么代价了。

 

那人没让他久等,开门见山,欲求豢养蛊虫之法。

 

各怀鬼胎的交易自然不能长久,莫虹藏话说一半,功夫留一手,面上瞧着是掏心掏肺,实则处处提防,豢养蛊虫的办法千千万,他偏偏挑了最最歹毒的一种往外教——这稀奇的功夫我只讲一回,能领会多少,就看自己造化了。

 

对手亦不是省油的灯,直截了当地提了两颗人头来孝敬他,说这两人成天跟在他身边,鬼鬼祟祟的,我担忧先生分心,便替先生处理了,蚁虫宵小,莫要惊扰先生才是。

 

莫虹藏恨意更甚,天来眼顾虑他单枪匹马,因此调派了心腹跟他一道行动,做得是彼此呼应的打算,怎就好巧不巧地给人揪出来扒了皮呢?他拿那只幸存的右眼,上上下下、仔仔细细地打量着这人,盯了好一会儿,才开了口,“你是谁?”

 

从先前的接触来看,不大可能是南宫神翳的身边人,若真是教主的耳目,哪能容他在茧之道暗布阴谋,更何况醒恶者乃蛊师中之佼佼,欲求此法不缺传道授业之人——莫虹藏这般思忖,又猜想难不成是为钓大鱼而放了长线?面对眼前的禁地蜃楼,他又疑惑不已,迟迟迈不动腿,生怕一不小心就落入对方的圈套。不过眼下这局势,莫虹藏失了先机,丢了不少交涉的筹码,一时寻不着翻盘的拐点,只好犟在嘴上,“你是谁”。

 

那人似是料到了他会这么问,便只回以轻笑一声,不作答复。

 

莫虹藏硬压下心中躁意,又问了一遍。那人见他如此执着,于是叹了一声,说是得前辈上心,倒成了我难得的荣幸,只不过漂泊浪人,逸风而行,絓木而止——江湖蝼蚁,名讳不足挂齿。

 

奉承罢了,他将话题引回养蛊之术:“寄于人心,倒是不缺喂养用的鲜血,就是得好好琢磨取回蛊虫的时机,我才疏学浅,还得请前辈费心指点了。”

 

后来莫虹藏匿于翳流教众,亲眼观摩了一场审罪的大戏——新上任的首座问责教中流言,拿他手里那根破烟管,当着所有人的面,在神坛上剜了带罪人的心,然后就这么随手撇了。那颗鲜血淋漓的心脏余温尚存,连皮带肉地在地上滚了两圈,沾了不少灰土尘埃,同那些山野林间的烂肉腐尸,并无二致。莫虹藏朝神坛顶峰投以目光,视野中的南宫神翳早已褪去了当年的稚嫩,尽显西苗霸主之姿,而朝他缓缓走去的新首座,正为他手中那根折了的烟管遣造挽歌——认萍生不屑于王者敷衍的施舍,便在这神坛之上留下了语惊四座的那一句“鸩骨造器”。

 

见南宫神翳一番踌躇后欣然应允,莫虹藏立马收回了方才对王者的评价,转而对认萍生来了兴趣,加之后来新首座肃清茧之道异己之人,更是令莫虹藏重逢了久违的提心吊胆,这个墨刑黥面的中原人,玩弄人心的道行深不可测,绝非恃宠而骄的娈臣。

 

想到这里,认萍生的脸终于清晰起来,莫虹藏问罢这最后一声“你是谁”,便自个儿答了:逸风而行,絓木而止,逸风而行,絓木而止……

 

认萍生呷着烟,替他说完剩下的台词,“中原的弃子,翳流的首座,认萍生。”

 

莫虹藏冷笑道,“我算是见识了中原人的老谋深算,只可惜虿蚜之疫,不能同其他瘟病相提并论……”

 

认萍生打断了他,然后故作惋惜地摇摇头,“呼呼,前辈一身的好本事,认某怎么舍得随意糟蹋呢?”

 

美酒当前,自然是先敬英雄。他自身旁侍从手中接来的酒坛子,敞着口子,晃晃悠悠地装了一半。盛酒的器皿出自枫雾坊,青铜的器身雕饰着毒鸩尾翎的纹样,栩栩如生,认萍生心说从前大意,都不曾细瞧这些盏子,多少有些辜负阿岚姑娘的心灵手巧了。

 

他斟满一盏,差人端到莫虹藏跟前,“前辈,请。”

 

这一声“请”,叫莫虹藏彻底发了狂,他挣扎着想要站起身,却被认萍生一脚踏上脊背,死死地压着跪在原地,几乎要将他这伛偻的椎骨踩碎,不留他分毫反驳的余地。莫虹藏动弹不得,只得拧着脖颈看向神坛,叫嚣着王者的名字,先是满腔的怒火,而后喊累了,竟掺杂着些许哀求怜悯的滋味。认萍生倒是没能料到他反应之大,揶揄说这薄酒一盏,聊表心意,前辈何至于此呢。

 

他这话说得文气,手下的动作却丝毫不留情面,认萍生接过酒盏子,将人一把拉起,然后顺势捏住了他之下颌,拇指卡住双侧颧弓下的穴位,要人合不住一张嘴——莫虹藏几番尝试,想要摆脱认萍生的束缚,却被烟管烧烫的那一头击了掌心劳宫,直中上肢经络,两条胳膊软绵绵地垂了下来。认萍生见势,更是笃定不能让出机会,直截了当地将那盏子里的酒灌入对方口中——

 

不肯咽是吧,不肯咽也无妨,他有的是治人的法子——他纤细的手指探入莫虹藏口中,从内撑开了两排尖牙,再留一指压下舌板,识相的下人递来蒲苇晒干的空管,两头早已打磨光滑,认萍生看准了一开一阖的会厌,将那拇指粗的苇管直直地插了进去。莫虹藏被这一动作激出了眼泪,喉口强烈的异物感使他几乎窒息,认萍生哪肯就此放过他,下手愈发不管轻重,“莫先生满腹冤愁怨仇,为何不借此酒一忘前尘?”

 

莫虹藏目瞳猩红,胸廓起伏,他发不出完整的音节,就连正常的呼吸都难以维持,他万般抗拒的液体顺着导引滑入喉管,进入胃腑,然后被身体通盘吸收——云谲的效力是何等迅速,不过几息,他就觉得头昏脑胀,浑身的肌肉都开始痉挛,即便如此,他之神识倒是愈发清楚了,过往的所见所闻历历在目,就连古早时期的旧事故人,概都记忆犹新。

 

这便是专破人之妄言的云谲酒么,果然不是南宫神翳的作风啊。

 

莫虹藏心生绝望,认萍生拔了他喉间苇管,又替他捋了捋额前散乱的发丝,他对他说,虿蚜之疫,当然同其他瘟病相提并论,我才疏学浅,又得请前辈费心指点了。

 

云谲美酒,知无不言。

 

认萍生与醒恶者一道,在蜃楼层七亲审莫虹藏三天三夜。末了,他揉了揉酸痛的肩膀,同醒恶者发起牢骚,怪自己没带够蒴果叶,以至于后半程烟瘾来了都没个慰藉,只好干巴巴地听了莫虹藏一夜的废话。醒恶者亦是筋疲力尽,懒得和他闲扯,只说南宫神翳这几日都在寄朝云呆着,首座若是还有精力,不如上去汇报一番——翳流的长老年纪大了,熬不动夜,让他这副老骨头回去补补觉罢。

 

认萍生应得爽快,于公于私,他都有事同教主商量,偷得半日闲,醒翁也该好好休息。

 

醒恶者点了点头,他走至层七旋梯,忽得想到了什么,又折回来叫住了认萍生,“莫虹藏所言解蛊之法,我总觉得有些蹊跷……待我回去再想想罢。”

 

认萍生再访寄朝云。

 

王者独坐于秘阁正中,他看着面前的人,跨过槛,锁上门,一步一步地朝自己走来。视野中的认萍生止步身前,他向自己伸出了手,用那微凉的指腹抚摸着自己的脸颊,然后主动吻了自己的额头——南宫神翳兀地起身,将人整个搂进怀里,他等不及拥抱降温,又将人翻身压上一旁的方桌,撩起了这人松垮的上衣,露出半截诱人的腰线——他听见认萍生在自己身下笑出了声,他的首座将脸埋进胳膊肘间的阴影之中,戏谑的口吻难掩疲态,“南宫神翳,你也差不多些。”

 

南宫神翳听出了之中倦意,于是收敛了动作,他将认萍生重新拥入怀中,“不早说。”

 

认萍生知他这话是怪罪自己无心点火,顿时来了兴趣,愈发想看南宫神翳的窘态,干脆伸手探入王者的里衣——这回南宫神翳吃一堑长一智,断不能让他再牵着鼻子走,便将那只不安分的手抓定不放,拉自个儿胸前搁着,“你熬了不少时辰,还是消停一些,好好睡上一觉,养精蓄锐,莫虹藏的事,睡醒再说——”

 

认萍生朝他眨了眨眼,“也好,只是不曾想到……”

 

南宫神翳的吻,封印了他未能说出口的句子,认萍生阖了眼,他在心底默诵“波诡云谲”四字,然后枕着王者的肩膀沉沉睡去。

 

TBC

我真是特别喜欢折磨自己orz

写着写着又爆字数神马的……

不过之前已经有小伙伴猜中了番外1的名字,永不凋零的花朵

又名:南宫教主年轻时候的往事二三(滚)

算是我对南宫神翳这个角色过往的纯OOC重建,反正这篇已经放飞自我到——啊,这原来是霹雳同人嘛????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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